榻前,看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《兵法二十四篇》的竹简。
\"维知我平生所学,尽在此书\"他又开始咳嗽,喉间像有风箱拉扯,\"汉室气运不在天时而在人心\"
我重重叩首,额头抵着他榻前冰凉的青铜灯台。七年前天水城外那个问题,此刻有了更深的答案。灯油将尽时,火苗突然窜高,映亮帐壁悬挂的《出师表》。\"臣鞠躬尽瘁,死而后已\"的墨迹未干,似有泪痕。
延熙十六年的剑阁飘着冻雨。廖化掀开帐帘带进一阵寒风:\"大将军,成都来使又至,言黄皓\"
\"不必说了。\"我打断他,手中朱笔在陇西地图上洇开一团猩红。案头堆着七道催我回朝的诏书,火盆里躺着第八道化为灰烬的绢帛。帐外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,像极了当年丞相帐前的风声。
张翼忍不住劝道:\"我军粮草将尽,不如\"
\"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。\"我忽然开口,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,\"今岁不战,明年寇更深。\"铜镜中映出我两鬓霜色,恍惚与五丈原那夜的灯影重叠。
景耀六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。我在涪城接到成都陷落的消息时,剑穗上的玉坠突然断裂。玉碎声里,我听见刘禅的声音穿过三十四年光阴:\"相父,姜维他真能继承您的衣钵吗?\"
现在他们都在看着我。廖化、张翼、董厥这些追随丞相又追随我的老将们,眼中跳动着同样的火焰。我折断手中箭矢:\"诸君可愿随我作最后一搏?\"
诈降钟会的计策进行得异常顺利。看着这个骄矜的魏将沉醉在我编织的谗言里,我竟想起少年时在陇西猎鹿的情形。最聪明的猎物,往往会装作驯服地走进猎人的圈套。
咸熙元年的正月,成都的梅花开了。钟会佩剑入宫的声音,与我怀中密令的绢帛摩擦声混在一处。就在我们即将控制宫禁时,外面突然杀声震天。
\"姜维谋反!\"的呼喊撕破夜幕。乱军中我看见丘建惊恐的脸——这个我亲手安排在钟会身边的心腹,此刻正引着魏军杀来。命运终究没有给我翻盘的机会。
利刃穿透铠甲时并不很痛。我背靠宫墙缓缓坐下,血沫涌上喉咙竟带着甜腥。恍惚间,成都的夜空亮如白昼,无数星辰坠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