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瑜擎剑的身影,如同烙铁般烫在眼底。江岸震耳欲聋的“万岁”声浪,裹挟着硝烟与血腥气,一遍遍冲刷着高台,也冲刷着我摇摇欲坠的躯壳。宽大袍袖下,指甲已深深嵌入掌心,刺骨的疼痛是唯一维系清醒的锚点。那柄悬在他腰间、在万民狂呼中寒光四射的兄长剑,每一次光芒的闪动,都像冰冷的针,扎进我摇摇欲坠的心室。
“主公,夜已深了。” 侍从小心翼翼地趋前,声音压得极低,如同怕惊扰了什么。
案头孤灯,豆焰不安地跳跃,在堆积如山的简牍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。窗外,秣陵的夜死寂得可怕,白日的喧嚣与狂热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,只余下无边无际的、令人窒息的沉默。这沉默比赤壁战前的死寂更沉重百倍,它压着屋瓦,压着窗棂,沉沉地压在我的胸口。
赤壁的烈焰烧尽了北虏,却也点燃了另一场无声的战争。周瑜腰间那柄剑的光芒,白日里灼烧着我的眼,此刻在黑暗中,却化作无数冰冷的藤蔓,缠绕着我的脖颈,勒紧我的呼吸。那“擎天巨擘”的威名,那“江东气运之剑”的宣告,那万民膜拜的目光……一幕幕在眼前反复闪回,最终定格在周瑜仰头看向高台时,那眼底深处一闪而逝、毫不掩饰的锐利锋芒。
他赢了。赢得太过辉煌,太过彻底。辉煌到足以让江东忘记,谁才是真正的主君。彻底到足以让那柄象征兄长无上权威的剑,彻底易主!
“擎天巨擘”?不。这江东的天,只能由我孙权来顶!这江东的剑,只能悬于我孙仲谋的腰间!
一股混杂着巨大恐惧、强烈忌惮和被逼至绝境的暴戾,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,在冰冷的胸腔深处翻滚、沸腾、寻找着喷发的裂隙。这股力量如此陌生,却又如此汹涌,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。
“吕蒙何在?” 我的声音在死寂的书房里响起,干涩、沙哑,像生锈的铁片在摩擦。
侍从明显一滞,随即垂首更低:“回主公,吕将军……应在营中。”
“唤他来。” 三个字,从齿缝里挤出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、冰碴般的寒意,“即刻。孤要见他。”
“是!” 侍从不敢有丝毫迟疑,躬身倒退着迅速消失在门外浓重的黑暗里。
书房内重归死寂。只有灯芯燃烧