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,还在下。
无休无止,无始无终。天河倾覆,仿佛要将这蜀地的千山万壑彻底淹没,将成都王宫每一片雕琢的琉璃瓦冲刷得苍白透亮,露出底下冰冷的骨骼。雨水顺着高翘的飞檐汇聚成粗壮的水柱,轰然砸落在殿前冰冷的丹墀之上,溅起浑浊的水花,又迅速被更大的水流吞没。整个世界浸泡在这片无边无际的、带着土腥气的潮湿里,沉闷得令人窒息。
幽深的大殿深处,几盏长明灯在穿堂的阴风中摇曳,将我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,扭曲地投在冰冷空旷的殿壁上。案头,堆积如山的竹简奏章已换了模样。那些写满“权衡”、“隐忍”、“徐图”字样的谏书,早已被我扫落尘埃,碾作齑粉。取而代之的,是无数道墨迹淋漓、字字如刀的军令!
“益州各郡,即刻起征发丁壮,凡十六以上、五十以下男丁,尽数编入行伍!违令者,斩!”
“巴东、江州诸仓,所有存粮,无论官私,尽数起运秭归大营!延误一日者,守仓官斩!”
“蜀锦三千匹,铜铁十万斤,限半月内解至军前!不足者,郡守自填其数!”
……
一道道冰冷的命令,从我手中那管蘸满浓墨的狼毫笔尖流淌而出,落在素白的绢帛上。墨迹未干,在摇曳的烛光下,泛着一种铁锈般的暗红光泽,带着硝烟与血腥的凛冽气息。每一个字落下,都像是一块沉重的砖石,垒砌着通往江东、通往复仇深渊的血腥之路。笔尖划过绢帛的“沙沙”声,是这死寂雨夜里唯一的节奏,单调而冷酷,敲打着我的神经。
“大哥——!”
一声炸雷般的咆哮,裹挟着浓烈的酒气和狂暴的戾气,猛地撞破殿外连绵的雨幕,狠狠砸进这压抑的空间!沉重的殿门被一股蛮力“哐当”一声推开,寒风裹着雨星瞬间倒灌而入,吹得案头烛火疯狂摇曳,几乎熄灭。
张飞!他像一头从雨夜深渊里闯出的洪荒巨兽,赤着精壮的上身,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旧日疤痕,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覆着鳞甲的凶物。虬结的筋肉块块坟起,随着他粗重的喘息而剧烈起伏,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。他浑身湿透,雨水混着汗水顺着他贲张的胸肌、铁块般的腹肌肆意流淌,滴滴答答砸在光洁的地砖上。他右手提着一只硕大的、几乎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