定摆着刚刚从府台送来的那份通牒,上面密密麻麻蝇头小楷,记载的正是沧县历年亏空的细账。
林彦秋踏入屯田司的文案房时,张思正从案头堆叠如山的田籍图册中直起腰身。
官服上银线绣的云纹在烛光下浮动着碎金,她下意识地抚了抚衣摆的金线滚边,起身相迎:“恭喜贺喜,同知大人!这沧县同知虽不算显贵,好歹也是正八品衔。”
“别提了。”
林彦秋将手中油纸包好的调令搁在八仙桌上,玄色官袍下露出的绯色腰带随动作晃动,“这沧县就是个无底洞。刘坤那厮任知县时,弄出个所谓的‘山林生计图强’项目,什么桃林梨树葡萄园,结果百姓的果子堆得发霉也卖不出去。百姓衣食无着,县库空虚,如今连税粮都难收齐。”
张思闻言气得双目赤红,案头的青瓷茶盏被她重重叩下:“刘坤这个没脑子的!李文杰更是老狐狸精,你帮他把贾氏染坊那档子烂事收拾干净,他倒上瘾了?”
她猛地起身,官袍后摆扫落一地朱砂墨宝,“这分明是拿你当替罪羊使唤!”
林彦秋苦笑着拍了拍腰间佩着的墨竹纹玉牌,玉佩在雕花木窗洒下的月光中泛出青光:“急什么,我是谁啊?像有我办不成的事么?”
他顺势将玉牌在张思眼前晃了晃,那是祖父任柳州知府时留下的信物。
待张思安抚下情绪,二人又在青砖漫地的厅堂里盘桓良久,商议后续事宜。
林彦秋手按着文案房正中的黄杨木案几,指节敲击着新绘的沧县地形图:“我这主簿外调是板上钉钉,副主事我看好葛妮。至于副司长,我觉得何晋可堪大任。这人沉稳,日后我即便远在沧县,调兵遣将也不用多费口舌。”
戌时末,暮鼓刚歇,屯田司的皂隶已在院中备好四轮马车。
张思亲自将林彦秋送到朱漆大门外,看着他登上蒙着黄缎的云纹车厢。
林彦秋掀开绣着暗花的车帷,对着张思拱手:“我且先去吴城陈府那边,桐城这边还得多仰仗你周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