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秋的太液池笼罩在薄雾中,慕容卿璃沿着池边缓步而行,银杏叶踩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声响。前方九曲桥畔,张逸风的狼首刺青在秋日暖阳下若隐若现,他正蹲在桥头专注地清洗酒葫芦,粗粝的手掌反复摩挲着葫芦上新刻的“和融”二字,指腹蹭过凹痕时,竟带出几分温柔。
“将军今日不饮酒?”她的声音惊飞了枝头雀鸟。张逸风慌忙起身,酒葫芦里的葡萄干混着枸杞洒落一地,他耳尖骤红,弯腰捡拾时嘟囔着:“哪能总喝烈酒……这是给陛下泡的养生酒,粟特商人说葡萄干配枸杞……”话音渐低,他突然想起什么,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,“还有太学山长给的蜜饯,说是健脾开胃。”
湖心亭内,苏念辞正对着《波斯爱情诗集》蹙眉,指尖捏着片褪色的玫瑰花瓣轻轻叹息。听见脚步声,他连忙将花瓣夹回书页,推了推眼镜道:“波斯诗人笔下的玫瑰与《诗经》里的蒹葭,虽隔万里,竟都带着求而不得的怅惘。”他顿了顿,目光落在慕容卿璃鬓边的银杏叶上,伸手欲拂,却在触及前一寸缩回,改而递上一方绣着兰亭序的丝帕,“陛下鬓间有叶。”
忽然,一道黑影自亭顶掠过,楚墨尘如夜枭般落地,护心镜上的草叶还沾着晨露。“北苑的惑心草已清除。”他单膝跪地呈上野花束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护心镜边缘——那里刻着极小的“璃”字,用的是慕容卿璃批改奏折时的笔锋。见她接过花束轻嗅,他喉结微动,“这些花……生命力顽强。”
伽蓝的胡琴声从竹林深处飘来,《秋江夜泊》的旋律中忽然混入粟特商队的驼铃节奏,两种曲调在秋风中缠绕,竟似双生藤蔓般难分难解。慕容卿璃寻声而去,见他靠在梧桐树下拨弦,膝头放着泛黄的乐谱。“这是……”她拾起乐谱,看见七年前那场刺杀的日期旁,用粟特文写着“愿为你而鸣”,字迹被水渍晕开又干涸,凝成细密的纹路。
伽蓝的手指骤然僵在弦上,良久才哑声开口:“那时以为……再也无法护你周全。”张逸风突然捶了下膝盖,震得落叶纷飞:“老子当年在北疆打仗,每次冲锋前都想,要是死了谁给陛下护驾?所以拼了命也要活下来!”他的声音如洪钟,却在触及慕容卿璃目光时,像被戳破的牛皮袋般弱了下去,“反正……陛下在哪儿,张某就在哪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