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冲刷过的青岚宗,在白昼里显出一种近乎虚假的洁净。杂役区泥泞的小广场上,空气却沉得能拧出水来。执事王虎那张刻薄的脸悬在高台上,唾沫星子喷溅,正训斥着昨夜当值的几个倒霉蛋。雨水浸透了他半新不旧的袍子下摆,洇开一团深色,可那袖口上几点不起眼的暗褐色泥点,却顽固地黏在粗麻布料上——药田深处才有的、掺杂着特殊腐殖质的黑泥。
云黯垂着头,站在队伍最边缘,像一截失去生机的枯木。他脸色是失血后的惨白,眼窝深陷,嘴唇干裂,每一声咳嗽都从胸腔深处费力地挤压出来,带着破风箱似的嘶哑尾音。昨夜掌心的伤口,在粗糙的杂役服布料摩擦下,隐秘地渗着血,一阵阵闷钝的抽痛沿着手臂窜向心脏,又被体内那无形的牢笼死死锁住,只化作额角一层细密的冷汗。
“都给我警醒着点!”王虎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惊惶,“药田重地,竟让贼人如入无人之境!凝露仙髓…那可是凝露仙髓啊!”他捶胸顿足,目光却像毒蛇的信子,在台下杂役们惶恐的脸上逡巡,最后阴冷地钉在云黯佝偻的身影上。
“云黯!”王虎厉喝一声,几步跨下高台,靴子重重踏进泥水里,溅起的污点甩在周围杂役的裤腿上,“你这副半死不活的鬼样子,给谁看?昨夜宗门遭窃,你倒睡得安稳?”
云黯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,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,眼神涣散,声音气若游丝:“王…王执事…昨夜…咳…咳…受了些寒气…”
“寒气?”王虎嗤笑,猛地伸手,铁钳般的手指狠狠掐住云黯的左臂,正按在昨夜伤口之上!剧痛如电流般炸开,云黯身体骤然绷紧,喉头一甜,又被他强行咽下,只发出一声更剧烈的呛咳,整个人几乎站立不住。
“我看你是懒病入骨!”王虎的手劲极大,满意地看着云黯痛得额角青筋都暴突起来,“宗门危难之际,容不得你这等废物偷奸耍滑!执法堂人手紧缺,药田那边暂时顾不上了,但这挑水的活计,总不能停!今日百担灵泉,日落之前,给我挑满西山寒潭边的水缸!少一担,这个月的辟谷丹,你一粒也别想领!”他猛地一甩手,云黯踉跄着倒退两步,撞在身后一个杂役身上,才勉强没有摔倒。
周围响起一片压抑的抽泣声和细碎的议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