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96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，霜降过后，北风便裹挟着细雪掠过华北平原。清晨推开门，屋檐下垂着的冰棱折射出细碎的光，水缸表面结了层薄冰，连最欢实的土狗都蜷在草垛里不愿动弹。这样的日子里，村口老槐树下那堆跃动的柴火，成了整个村庄最温暖的坐标。
最早支起柴火堆是村里的一个村民。他院里堆着秋收后剩下的玉米秸秆。某天傍晚，几个放学的孩子冻得直跺脚，他随手抱出几捆秸秆点燃，噼啪作响的火苗立刻吸引了路过的村民。消息像长了翅膀，不出三天，柴火堆旁的身影越来越多，渐渐成了村里的\"露天客厅\"。
拾柴成了家家户户的默契。农闲的汉子扛着竹耙去林间搂枯枝，妇女们把晒干的红薯藤捆成小把，就连放学的孩童也会在路边捡些掉落的树枝。柴火堆的燃料格外讲究：干透的榆木耐烧，玉米秸秆易燃，麦秸则用来引火。每天傍晚，总有热心人提前过来收拾场地，清理掉昨日的灰烬，码放好新拾的柴火。
点火的过程颇具仪式感，他总是掏出磨得发亮的火石，在铁片上轻轻一擦，火星溅到干草上，青烟袅袅升起。孩子们立刻围拢过来，鼓着腮帮子帮忙吹气，火苗\"腾\"地窜起半人高，映得每张冻红的脸上都泛起暖意。这时不知谁喊一声\"火旺人旺\"，围观的村民便跟着笑起来，搓着手往火堆跟前凑。夜幕降临时，柴火堆真正热闹起来。扛着锄头收工的男人把沾着泥土的解放鞋往火堆边一放，蒸腾的水汽里混着泥土的气息；抱着孩子的妇女挪出个空位，解开襁褓让孩子的小脚也沾沾热气；老人们摇着蒲扇慢悠悠落座，烟袋锅里的火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。这里没有辈分高低，没有贫富之分，所有人都被这簇火苗联结成温暖的共同体。
火塘边最不缺的就是故事。
这里还是解决纠纷的天然调解室。东头家的羊啃了西头家的麦苗，两家人闹得不可开交，被村长拉到火堆旁。火光映着两人通红的脸，听着旁人\"远亲不如近邻\"的劝说，最终握手言和。火塘就像乡村社会的粘合剂，融化了矛盾，温暖了人心。
柴火堆不仅驱散寒意，更滋养着村民的味蕾。最常见的是烤红薯，挑细长的红心薯埋进灰烬，等表皮烤得焦黑，剥开后金黄的薯肉冒着热气，咬一口甜到心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