岁月总关情。
1996年的暮春,村里的空气里飘着甜腻的香气。四合院朱漆斑驳的大门前,一辆二八自行车叮铃作响,刘章的父亲下车,后座绑着的草绳里裹着两株树苗,嫩绿的新芽在晨风中轻轻摇晃。十岁的刘章蹦跳着迎出来,看见父亲肩头沾着的草屑,好奇地踮脚张望:“爸,这是要种什么树?”
此时的四合院已建成十个年头,青砖灰瓦在岁月里沉淀出温润的光泽。影壁上的松鹤浮雕被雨水冲刷得轮廓柔和,屋檐下的彩绘也褪去了几分艳丽。刘章的父亲望着这座承载着家族记忆的院落,想起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:“院子里该添些活气。”他抹了把额头的汗,笑着对儿子说:“等你长大了就知道,这两棵树里藏着咱家的故事。”
选树苗时,他特意避开了常见的梧桐与杨树,在县城苗圃转了整整三天,终于相中了这株山西壶口的枣树和临潼的石榴树。枣树树干遒劲,枝桠间已经缀着米粒大的花苞;石榴树则叶片圆润,根部还裹着红胶泥,带着黄河岸边特有的气息。
种树那天,四合院热闹非凡。邻居大爷拄着拐杖来帮忙,嘴里念叨着:“种树讲究‘前不栽桑,后不栽柳’,你这枣和石榴,一个早生贵子,一个多子多福,好兆头!”刘章蹲在树坑旁,看父亲小心翼翼地解开树苗根部的草绳,又从屋里端出半袋从县城带回来的复合肥。“这土得松一松。”刘章的父亲用铁锹翻着泥土,晨光里的汗珠顺着他清瘦的脸颊滑落,“你父亲建院子时,这下面全是夯得实实的三合土。”
两株树苗种下后,刘章主动承担起浇水的任务。每天放学回家,他都要提着小木桶,认真地给枣树和石榴树喂水。起初,石榴树有些蔫头耷脑,吓得刘章跑去问村口的老园丁。老人捻着胡须笑道:“娃别怕,新树得缓苗,就像人到新地方要适应。”果然,半个月后,石榴树抽出了新叶,嫩绿中泛着胭脂红,像小姑娘害羞的脸蛋。
枣树和石榴树成了四合院新的风景。夏天,枣树撑开伞状树冠,细碎的枣花在枝叶间若隐若现,引得蜜蜂嗡嗡作响。刘章常搬着小板凳坐在树下写作业,笔尖沙沙声混着蝉鸣,成了童年最独特的背景音乐。石榴树则长得越发精神,深绿色的叶片间,陆续冒出红彤彤的花苞,像一个个小灯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