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刻,我分明看见他眼里泛起泪光。司仪声情并茂地念着主持词,台下却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、主妇们讨论红烧肉咸淡的私语声,倒比城里酒店的婚礼多了几分鲜活的烟火气。
\"现在,请新郎亲吻新娘!\"随着司仪的话音落下,吴陈风笨拙地俯身,在凤娇额头轻轻一吻。棚内瞬间炸开欢呼声,二伯扯着嗓子喊:\"亲错地方了!\"不知谁带头鼓起掌,掌声、笑声、鞭炮声混作一团,惊起树梢的麻雀扑棱棱乱飞。
开席时,上百张大圆桌瞬间被圆口大瓷碗堆满。最中央油亮的红烧肘子冒着热气,肉皮颤巍巍地泛着琥珀色的光;粉蒸肉码得整整齐齐,垫在底下的红薯吸饱了肉汁;刚出锅的糖醋鱼还在滋滋作响,浇头里的松子被热油激出香气。男人们围坐在一起,举着粗瓷碗碰杯,白酒顺着碗沿洒在斑驳的桌面上;女人们则忙着给孩子夹菜,时不时叮嘱:\"慢些吃,别烫着\"。
\"杨家小子,来喝两杯!\"吴陈风的爷爷爷晃着酒杯挤过来,酒液在碗里荡出波纹,\"这婚礼办得敞亮!比城里那些假模假样的仪式强多了!爷爷得谢谢你,这些日子你辛苦了。\"我笑着接过酒碗,辛辣的白酒下肚,暖意从喉咙蔓延到心口。远处,凤娇被姐妹们围着喂喜糖,吴陈风正红着脸应付长辈们的调侃,他脖子上还挂着不知谁系上的红绸带。
日头渐渐西斜,棚子里的喧闹声却愈发响亮。有人搬来收音机,放起了喜庆的唢呐曲;几个醉醺醺的汉子挽起袖子划拳,\"五魁首啊六六六\"的喊声震得棚顶的红绸布直晃。我站在谷场边,看着满地狼藉的瓜子壳、东倒西歪的酒碗,突然觉得,这才是最热闹、最实在的婚礼,也不知道我和方雪儿什么时候也能走到这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