量。春日抽芽,夏日开花,秋日成藕,这是千年不变的轮回。残荷的从容,正源于对生命节律的深谙。就像陶潜归隐田园,褪去官服后的粗布麻衣,反而更见精神;苏轼被贬黄州,在赤壁江头写下\"大江东去\",于人生低谷处活出了豁达。残荷的枝干上,每一道裂痕都是岁月的刻痕,每一处弯曲都是与风雨协商的姿态——它不抗争,却也不妥协,只是以最自然的方式,完成生命的过渡。
深秋的某个清晨,我在荷塘边遇见一位写生的老人。他的画布上,残荷的茎秆用枯笔勾勒,叶片以淡墨皴擦,却在莲蓬处点了几笔赭红,像是夕阳的余晖。\"年轻人,\"他说,\"残荷最见筋骨。\"细看那茎秆,虽细如竹筷,却有隶书般的苍劲,每一道转折都含着劲力,正如郑板桥笔下\"千磨万击还坚劲\"的竹石。
曾见一支残荷在凌冽的北风中摇曳,茎秆几乎与水面平行,却始终未断。它的根须深扎在泥里,用整个夏天积蓄的力量对抗严寒。这让我想起敦煌莫高窟的壁画修复师,在幽暗的洞窟里日复一日修补残损的壁画,用耐心和技艺对抗时间的侵蚀。残荷的坚韧,是一种无声的抗争——它不追求盛开时的绚烂,却在凋零后坚守到最后一刻。当所有的叶片都飘落,当莲蓬里的莲子都沉入泥中,那支光秃秃的茎秆仍在水面上站立,直到被积雪压弯,被冻冰包裹,却始终保持着向上的姿态。
冬至前后,荷塘会被抽干水,露出黑褐色的淤泥。此时的残荷已完全枯萎,茎秆倒伏在泥地上,叶片碎成腐叶,却见挖藕人踩着齐膝深的泥,从土中翻出雪白的莲藕。那些曾支撑过繁华的根茎,此刻正以另一种形式延续生命。\"落花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\",残荷的奉献,是从盛开到凋零的全程参与。
在江南的水乡,人们相信残荷的腐烂会滋养塘泥,为来年的荷花提供养分。这让我想起日本茶道中的\"侘寂\"美学——欣赏残缺之物,懂得万物皆有轮回。残荷的叶片在水中分解时,会释放出养分,滋养水中的微生物,而莲蓬里的莲子,有的沉入泥中等待萌发,有的被鸟儿衔走,在更远的地方扎根。生命的链条从未断裂,只是以不同的形态循环往复。就像古寺里的香火,一炷燃尽,青烟飘散,却留下缭绕的香气和虔诚的心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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