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想起上个月在市集偶遇的场景。她穿着翠绿的襦裙,站在苏明远身边,笑得温婉贤淑。我想开口叫她,却见她轻轻摇头,指尖抚过鬓边的银步摇——那是我托人修好送她的及笄礼。
\"林砚,\"她临终前托人带给我一封信,字迹力透纸背,\"当年老槐树旁的约定,终究是我负了你。望君此后,尘尽光生,岁岁欢愉。\"
女儿扯着我起身时,天边泛起鱼肚白。我最后看了眼墓碑,发现野菊不知何时被风吹歪了。小心翼翼地扶正,就像当年在老槐树下,为她簪正那支杏花。
走在泥泞的小路上,远处传来晨钟。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暴雨天,她在土地庙前说的话:\"林砚,等你做了大官,要给我修座像样的墓碑,别让我总被雨淋。\"
如今我有了些俸禄,却再也找不到那个会在我背书时,偷偷塞给我糖糕的姑娘。原来三千繁华,真的不过是弹指刹那,百年之后,我们都不过是一捧黄沙。
\"阿爹,你哭了?\"女儿仰着脸看我。我慌忙抹掉眼泪,却触到满脸湿痕。抬头望向天际,晨星正一颗一颗地熄灭,像极了挽秋临终前,眼中逐渐消散的光。
路过老槐树时,我听见枝头有鸟鸣。驻足望去,只见两只麻雀正叼着枯草筑巢。阳光穿过新抽的嫩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恍惚间,我又看见那个穿着月白襦裙的少女,抱着账本从树下走过,发间银步摇轻晃,叮铃作响。
风掠过耳畔,带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。我知道,那是时光在替我们惋惜,惋惜那些来不及说出口的爱意,惋惜那些被命运揉碎的承诺。
尘尽光生,可我的光,早在二十年前的那个春天,就已经熄灭了。
后记
多年后,林砚在城西建了座祠堂,供着沈挽秋的牌位。每逢清明,他总会带着女儿来上香,碑前永远摆着一支杏花。
有人说他痴情,却不知,他只是在偿还,那个欠了一生的拥抱。而那棵老槐树,至今仍在春日里开满白花,像极了当年她发间的银步摇,摇曳在时光的风里,永不凋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