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程的车上,车载音响放着走调的老歌,妈妈把相册抱在膝头,指尖反复摩挲着新夹进去的浮潜照片。照片边缘被海风掀起微卷的弧度,像一串未说完的故事——那是今早她蹲在沙滩上翻找时,被浪头卷走的半页,此刻正用透明胶仔细粘在相纸背面。小满瞥见她无名指上的铜戒指在阳光下闪了闪,戒面“远”“满”二字被磨得发亮,像两滴凝固的月光,凹痕里还嵌着细沙,是去年暴雨夜她在礁石缝里捡贝壳时蹭上的。
“前面有片椰林。”妈妈突然说,声音轻得像一片被风卷起的羽毛。小满把车拐进岔道,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惊飞了几只白鹭,翅膀掠过天际时,天空裂开一道湛蓝的缝隙。椰树在风里摇晃,叶片相碰的沙沙声裹着咸湿的海风灌进车窗。沙地上落满细碎的贝壳,有几个还沾着新鲜的咸水,在阳光下折射出虹彩,像谁撒落的碎钻。
妈妈赤着脚踩上去,蓝布围裙扫过沙粒,像只扑棱翅膀的海鸟。她的脚踝被晒成蜜色,脚背的皱纹里还沾着昨晚洗袜子时溅的水痕。小满望着她蹲下来的背影,忽然想起整理衣柜时发现的旧毛衣——同样的蜜色,同样的针脚歪扭,那是她高中住校时,妈妈熬夜织的。当时她嫌丑不肯穿,说同学都穿商场里买的羽绒服,谁还穿手织的粗毛线?现在那件毛衣却总在衣柜最上层压着,带着樟脑丸和阳光的味道,袖口磨破的地方被妈妈用同色线补成了小月亮。
“饿不饿?”妈妈从帆布包里掏出油纸包,“阿婆给的椰丝饼,热乎的。”
油纸窸窣作响,椰香混着麦香在密闭的车厢里化开。小满咬了口,酥皮簌簌落下,甜味在舌尖炸开。妈妈掰了半块,碎屑落在蓝布围裙上,像撒了把星星。她望着远处海平线,轻声说:“你爸最后一次出海前,也给我带了椰丝饼。他说等回来,要在院子里种椰子树,让我坐在树下织毛衣。”
“那他没回来。”小满替她说完,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。
妈妈摇了摇头,掌心的贝壳贴着相册封皮,泛起珍珠般的光泽。“在梦里。”她摸出晶体放在掌心,幽蓝的光纹在两人之间流转,“循环最开始那会儿,我总梦见他站在船头喊我‘航海士’。他说‘你看,我就说海不会带走我’,可他的手穿过我的肩膀,像穿过一阵风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