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家一起笑起来,他也有自己的志向——养父养母待他有恩,他必要侍奉左右。若有朝一日二位老人百年而去,他便去追寻阿姊,跟着阿姊一同狠狠闯荡江湖。
少年们朝气蓬勃,就连分别也是明亮嘈杂的。
虽总有说笑不完的话,但时间总归是有限的,姬缙终于抬手,向好友们施礼作别。
末了,他又单独向少微长长深施了一礼。
前一礼是出于情谊。
这一礼是发自恩义。
他这一身被老师称赞的才学增长,皆是少微所予,若无这份底气,他便绝无胆量在此时上路,这份造化给予是无关年岁的恩义。
姬缙压下那股泪意,转身上了骡车。
夏日乘车简陋,并无车厢遮挡,姬缙刚盘坐上去,还未及体面地摆放好衣角,骡车便已驶动,叫他身形一晃,双手撑在车板上才稳住身体。
正是这稍有狼狈时,少年忽听得一声喊:“姬缙!”
“欸!”他应声抬首,只见少微扬起藏在背后的一只包袱,呼啸着向他扔来。
这包袱若由旁人来扔,姬缙势必伸手去接,但它出自少微之手,便好似兼具了几分兵器般的锋利气质,叫人自动心生忌惮,是以姬缙赶忙做出闪避动作,甚至抬起双手虚抱住了脑袋。
“哐当”一声,包袱砸在他身侧车板上,叫骡车为之一震,骡子发出一声不安的闷叫,将车拉得更快了。
在这颠簸之中,姬缙匆匆打开包袱,只见好几挂串得整整齐齐的铜钱,另有些碎银块,还有几卷书,他只来得及展开其中一卷,只见竟是太史公所着《河渠书》。
姬缙眼神震荡一瞬,抱着那卷书抬起头,他欲大喊这太贵重他决不能收,却见少微已经转身离开,那背影如青竹,不忘同他挥了挥手。
姬缙忍了许久的眼泪,在此刻终于滚下,眼见少微背影消失,他猝然将头垂下,抵在抱着的竹简上,一时泣不成声。
但只片刻,又忽而仰首,竹简宝贵,不能染泪。
泪眼之中,天穹湛蓝如洗,一如他此刻心中无尘,唯有无尽的感激与壮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