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八月十五,赵老六醉酒踹翻家里供桌时,供果滚落满院的场面又浮现在梁河涛眼前。
他当时只是蹲在门槛上抽烟,火星子把新做的千层底布鞋烧了个洞。
“可到底是亲戚”
话没说完就被截断。
“屁的亲戚!”赵山花突然掀开被窝坐了起来,“从咱们开始修院墙开始,赵老六就开始横挑鼻子竖挑眼,各种找茬。
堂屋上梁的那天,几乎整个三社八十队的人都来帮忙了,就他把院门从里面锁的死死的,不帮忙不说,屎圈和猪圈提前好几天不丢土,当天那个臭啊,我到现在都忘不掉。
就他那种人,别说金涛了,惹急了我一个女人家都要跟他拼命”
梁河涛突然小声地咳嗽起来,震得炕席下的麦草簌簌作响。
赵山花的手顿在半空,月光里闪过水光——如果去年八月十五梁金涛没有跟着张幸福他们胡作非为,赵老六绝对走不出自己家。
“睡吧。”赵山花突然吹灭油灯,“明儿就是年三十了,得早起,上坟、贴灶、蒸枣馍”黑暗中传来衣料摩擦声,她把梁河涛搂进自己怀里。
院外老槐树的影子在窗纸上摇晃,风声里夹杂着遥远的狗吠。
梁河涛望着因为炉子里的热气而微微起伏的报纸顶棚,想起分家时金涛把最后半袋白面塞给他,自己啃了半个月洋芋。
他忽然听见妻子梦呓:“开春给金涛纳双棉鞋”
四十八军户乡的年,其实从腊月二十三就开始了。
废弃的磨坊空地自发形成年货市集。
王麻子的炒瓜子论碗卖,李货郎的摔炮用旧报纸包成三角包。最热闹的是写春联的摊位,老先生把红纸铺在磨盘上,笔锋扫过时惊得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。
杀年猪那日最热闹,猪嚎声引来半村人围观,孩子们抢着用麦秸接猪尿泡,准备加工后吹鼓了当皮球踢。
没有包产到户前的几位老把式早在腊月二十八就把红纸剪的“槽头兴旺”贴在驴槽上,给骡子鬃毛扎红布条。
美其名曰“换新装”。
腊月三十的天刚泛鱼肚白,各家厨房就腾起白茫茫的蒸汽。
白家的几个表婶子家的枣馍要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