温度计显示二十八度半——你验金园村李老栓的包谷,怎么没校准容重器?”
刘彦君的玳瑁眼镜滑到鼻尖。
他记得那天廖红娟的表舅来交粮,自己特意把容重器调松了半格。
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,在的确良衬衫上洇出深色痕迹。
梁金涛忽然弯腰捡起个玻璃瓶。
这是从德国容重器底部滚出来的,里头蜷着三粒泡发的麦子——方才刘彦君做手脚时,竟没注意仪器夹层还卡着昨天的样本。
“王站长,您看这麦粒都发芽了。”梁金涛的声音像晒场上的麦芒,扎得刘彦君眼皮直跳,“按条例第21条,检测器械未及时清理要停职检”
“简直胡闹!”
王守仁的怒吼震得粮囤落灰。
他劈手夺过刘彦君的验粮杆,在青石板上磕出火星子。
扯着嗓子吼道:“去年你拿枣木杆验粮,说老榆木容易吸潮——现在倒用上铁头了?”
围观的老农们骚动起来。
杨寡妇突然指着验粮杆尖叫:“怪不得!这铁头摸着烫手!”
她粗糙的手掌在枣木杆上一抹,立刻显出油亮的包浆——分明是常年揣在怀里的温度。
刘彦君倒退两步,后腰撞上磅秤。
铁砝码哗啦啦滚落,惊起躲在麻袋堆里的耗子。
廖红娟的瓜子撒了一地,蓝布裙扫过墙根的陈年稗子,头也不回地往供销社跑。
“今天起,你去晒场翻麦!”王守仁摔碎的温度计里,水银珠在青砖缝乱窜,“啥时候把《粮油检测规程》抄满三十遍,什么时候回技术岗!”
夕阳把粮站的白灰墙染成血色。
刘彦君摘了眼镜擦汗,却怎么也擦不净镜片上的雾气。
梁金涛的板车吱呀呀压过青石门槛时,他听见老张头在风车后嘀咕:“峡口村的这个梁家娃娃,比粮站那杆秤还公道哩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