潼关城内的喧嚣与血腥气,在初升的朝阳下并未消散,反而沉淀为一种沉重而喧嚣的新秩序。粮仓大开,金黄的粟米如同救命的甘泉,被一斗斗分发给面黄肌瘦的守军降卒、城内惶惶不安的百姓,以及终于能敞开肚皮吃一顿饱饭的起义军战士。空气中弥漫着粮食的焦香、草药的苦涩,以及尚未清理干净的血腥味,混杂成一种奇特而真实的“新生”气息。
李长天站在潼关守备府邸——如今已更名为“义军总制所”——的高阶上,俯瞰着这座刚刚易主的雄关。一夜未眠,他的眼中布满血丝,但目光却锐利如初。府库的初步清点结果令人咋舌:堆积如山的粮食足以支撑他们度过整个寒冬;成箱的兵甲器械虽然制式不一,却也大大改善了装备;更有不少金银细软,显然是郑屠多年搜刮所得。然而,最让他心安的,是伤病营传来的消息:哑巴的高热在“续骨生肌膏”的霸道药力下,终于开始退了!虽然人依旧昏迷,但呼吸平稳了许多,这条命,算是从鬼门关硬生生拽了回来!
“大哥!”陈墨的声音带着疲惫,但精神尚可。他肩头的伤重新包扎过,脸色依旧苍白。“初步统计出来了。我军战死八十七人,重伤四十二人,轻伤不计。守军方面,郑屠亲信死党被诛杀或擒获者约三百余,其余降卒约两千二百人,其中轻伤者数百。城内百姓……因战火波及伤亡者,初步估计在百人上下。”
一串冰冷的数字,背后是鲜活的生命和破碎的家庭。李长天沉默地点点头,目光投向远处正在清理战场、收敛尸骸的忙碌人群。在那里,赵铁柱如同不知疲倦的磐石,依旧在沉默地搬运、清洗、整理着阵亡兄弟的遗体,用近乎自虐的体力消耗来麻痹内心的痛苦。他身上的血污早已干涸结痂,与泥土混合成暗红的硬壳,额头的伤口狰狞外翻,但他浑然不觉。
“铁柱他……”陈墨顺着李长天的目光看去,欲言又止。
“让他做。”李长天声音低沉,“那是他的债,得他自己还。” 他理解赵铁柱此刻的心境,那是一种比肉体伤痛更深沉的折磨。接纳与惩罚的尺度,需要时间来衡量。
“降卒的安置是个问题。”陈墨转移了话题,眉头微蹙,“两千多人,人心惶惶。其中不少是被郑屠强征的农夫,也有积年老兵。若处理不当,恐生祸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