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陈恪清楚,那篇暗藏劝谏的青词成了压垮袁炜的最后一根稻草——嘉靖可以容忍陈恪的机巧,却绝不会原谅袁炜的僭越。
帝王心术,向来如此。
冬季的朝堂比往年更加躁动。
九边的俺答部派来使者,要求扩大互市规模。
那些鞑靼人皮袍上的羊膻味充斥着紫禁城的殿堂,他们粗粝的嗓音诉说着草原的白灾和饥饿。
陈恪站在文官队列中,看着严嵩与徐阶为此争得面红耳赤——严党主张增加贸易以安抚边患,清流则坚持祖宗法度不可更易。
而高坐龙椅的嘉靖,只是不置可否地摩挲着手中的拂尘,仿佛在欣赏一场无关紧要的辩论。
东南的急报接踵而至。
汪直再次竖起叛旗,倭寇的八幡船像蝗虫般啃噬着沿海州县。
朝中已有御史弹劾胡宗宪养寇自重,要求换将征剿。
常乐的香皂工坊又开了三家分号。那些晶莹剔透的桂花香型皂块被装进描金漆盒,成为京城贵妇们争相追捧的珍品。
陈恪看着妻子在账本上勾画的数字——每月的收益,三成入了内承运库。
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覆盖了庭院里的一切痕迹。
陈恪的指尖在窗棂上轻轻敲击,节奏如同更漏滴水。他眼前浮现出三幅图景——北方饥肠辘辘的鞑靼骑兵,东南烧杀抢掠的倭寇浪人,以及西苑精舍里那个正在服食丹药的孤独帝王。
这三股力量如同三把利剑,悬在大明江山的上空,随时可能斩断这摇摇欲坠的平衡。
但危机也意味着机遇。
陈恪的嘴角微微上扬,眼中的光芒比雪色更冷。
他像猎人般耐心等待——等待九边贸易谈判破裂的瞬间,等待东南倭患达到朝堂无法容忍的临界点,等待嘉靖在丹药与奏章的双重折磨下终于松手放权的那一刻。
到那时,他那些埋下的种子,会破土而出,成为支撑这个帝国免于倾覆的栋梁。
雪片扑打在窗纸上,发出轻微的沙沙声。
只要耐心足够,只要时机恰当,陈恪默默在心里想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