司礼监值房的铜灯在夜风中摇曳,将吕芳佝偻的身影投在朱漆斑驳的廊柱上。
三更的梆子声刚过,一队青衣小火者捧着奏折匣子鱼贯而出,见了他立刻齐刷刷跪倒,额头抵着青砖地齐声唤道:\"老祖宗安好!\"
吕芳摆摆手,蟒纹袖口金线在灯下泛着冷光。
这些十二三岁的小太监都是刚净身入宫的\"写字人\",专司誊抄奏折。在他们之上还有\"随堂太监\"协理文书,\"秉笔太监\"代批奏章,而能称\"老祖宗\"的,整个内廷唯有他这个掌印太监——司礼监第一人。
\"都下值去吧。\"吕芳的声音沙哑如老树皮摩擦。
小太监们如蒙大赦,弓着腰倒退着离开,生怕转身时衣角扫到这位内相爷的袍角。
值房内,檀香混着墨汁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吕芳揉了揉发涩的老眼,案几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在灯下泛着黄光。
最上面那本是辽东巡抚的急报,边角已经用朱砂画了圈——这是要连夜处理的标记。
\"干爹。\"
冯保的声音从门外飘来,轻得像片羽毛落地。
他膝行而入,手中捧着个青瓷茶盏,热气在盏口凝成白雾。
作为吕芳的义子兼司礼监秉笔,他深谙内廷规矩——太监认养子是祖宗法度,从宣宗时的王振到武宗时的刘瑾,哪个权阉不是门生故旧遍天下?只是这\"父子\"名分下,藏着多少算计,就不得而知了。
\"保儿啊。\"吕芳头也不抬,枯瘦的手指翻过一页奏折,\"这么晚还来伺候?\"
冯保将茶盏轻轻放在案角,又取出个鎏金暖炉垫在吕芳膝下。
他动作娴熟得像演练过千百遍,腰却始终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——这是内书堂教的第一课,永远别让影子盖过主子。
\"儿子惦记干爹的老寒腿。\"冯保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,\"这春寒料峭的\"
吕芳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。
他太了解这个义子了——自从那\"抓阄侍寝\"的新规呈上去,冯保就像只惊弓之鸟,生怕哪天被哪位娘娘的枕头风吹掉了脑袋。
茶是上好的六安瓜片,水温刚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