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水花。朱载钧望着匠人被拖过雪地的痕迹,那痕迹与去年冬天橡胶地膜试验田的垄沟惊人相似。巧太妃轻轻按动案头机关,暖阁西侧的铅玻璃缓缓降下,露出工器监新制的「千里镜」——镜头里,济南方向正腾起淡淡青烟,那是青禾的触感工坊在焚烧咖啡渣,以掩人耳目地处理铅毒。
「传旨,」朱载钧转身走向龙椅,玉扳指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红光,「给山东匠人每户发三斤咖啡渣,就说是火德星君赐的驱铅神土。」他坐下时,龙椅扶手的工禾纹硌得掌心发疼,忽然想起太上皇曾说:「工器之道,如握荆棘,痛在掌心,利在千秋。」
是夜,乾清宫的烛火直至子时未灭。朱载钧在《工器均田令》附件上批注「山地改胶园,需留三成原生林木」,又在「匠人血铅超标者,许以工器币赎身」一条旁画了红圈。窗外,工器监的蒸汽钟敲了十二响,惊起檐角寒鸦,鸦群掠过铅玻璃上的工禾纹窗棂,翅膀剪影与案头的声纹验矿仪图纸叠在一起,宛如一幅工器与血肉交织的奇异画卷。
雪又下了起来,覆盖了东华门外的血痕。巧太妃命人撤下龙脑香,改焚南洋进贡的橡胶香——这种由橡胶树汁与硫磺合炼的香饼,燃烧时会发出细密的爆裂声,恰似匠人直诉时的鼓点。朱载钧嗅着辛辣的香气,忽然想起青禾的触感工坊有面「工器怨」大鼓,鼓面蒙着橡胶皮,任何匠人敲击都会发出相同的音调,如同工器监试图塑造的、整齐划一的未来。
铜漏滴答,雪落无声。在这个残雪未消的春夜,乾清宫的明黄帷帐里,帝王与太妃正用信仰与技术编织一张大网,试图将千万匠人的命运、南洋的橡胶林、南美的紫矿脉,乃至天下的每一寸土地,都纳入工禾纹的经纬之中。而在这张网的缝隙里,咖啡渣在矿坑发酵,橡胶地膜在田间延展,声纹验矿仪的青铜铃铛随山风轻响,诉说着一个关于进步与压迫、神权与科学的复杂寓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