见他露在锦被外的肩逐渐开始颤抖,他说:“这十余年,我每每闭眼,他们都会出现在我梦里,问我怎配为将?怎配得圆满善终?怎配安享富贵荣华?十人杀孽,十人恨我,万人福祉从未入过我的梦,万人敬重从未将我拉出梦魇,我梦中只记得杀孽,我醒来只余下愧意……陛下,您说,我还配得上敬仰吗?”
施寒岄压着红玉戒的指尖微微泛白,她眸底已然覆上震惊和不忍。她静静望向郁沉云,视线越过他发颤的双肩,透过他布满血丝的双眼,似瞧见边关晚霞映地、赤红一片;瞧见怀抱婴孩的妇人倒地,婴孩细碎的啼哭淹没在阵阵马蹄间;她看见祝婉和面庞的苍白,胜过严冬天降雪;看见郁沉云梦魇中一双双沾了血污的手掌,争相将生的萤火扑灭。
她知战场残酷,却并未真的上过前线。她生在皇城,长在宫廷,念过“一将功成万骨枯”,却从未见过实景。她今日在郁沉云这里,听他颤声讲述时,才觉那书本上的文字从泛黄的纸张上浮起,在她眼前绘出一场灰暗又震撼的场面。
“自是配得上。”施寒岄温声坚定道:“将军担得起主将之名,该享圆满善终,也该享富贵荣华。”
郁沉云摇了摇头。战争本就残酷,为将者,见过太多残肢血腥,他本不会被旁人生死困住。
可死在他手下的还有祝婉和。
她不该是如此结局。
他那时若没有下杀令,活捉祝婉和,或许军医能为她解毒,或许她能好好活着回到边城和家人团聚。
她本可以活着的。
是他亲自断了祝婉和的生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