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敬瑄送来的宫娥,说话都带着辣子般的脆劲儿。夜里睡不着时,我常披着裘衣溜到马厩,田阿父从长安带来的照夜白正在啃蜀地的紫苜蓿。它抬头望我时,湿漉漉的眼睛里映着西南的残月,和当年在禁苑跑丢的那匹小马驹一模一样。
中和二年的上元节,我在行宫丹凤门上撒铜钱。有个穿短褐的娃娃挤在最前头,脑门被金城坊的灯笼照得发亮。田阿父突然扯着我后退三步,那孩子接钱时露出的虎口有层厚茧——后来羽林军从他裤腿里搜出淬毒的牛角簪,说是孟楷旧部。那晚我第一次冲田阿父摔了茶盏:\"你们连八岁孩童都防不住,倒防得住朕喂锦鲤?\"
王铎来奏事总带着个鎏金食盒,里头装着阿母在世时常做的巨胜奴。有回我掰开胡麻饼,发现酥皮里塞着杨复光的密信。老丞相跪在椒木地板上,额头贴着蜀锦织的团花:\"大家可知神策军昨日屠了米仓道七个村落?\"我手一抖,糖霜洒在奏报山南东道饥荒的折子上,黏住了\"易子而食\"四个字。
最痛快的是跟李孝常学骑射。这陇右来的牙将把柘木弓削短三寸,教我射花鬃野兔不必眯眼。有次猎到只白狐,他割了喉管放血时说:\"陛下手法像极了贞观年的尉迟敬德。\"我摸着尚有体温的狐狸耳朵,突然想起十五岁生辰那夜,田阿父送来那张完整的人皮灯笼。
河东节度使的塘报总沾着醋味。李克用打下华州那日,我正跟着青羊宫的道士学禹步。朱漆案上的捷报被香炉烫了个洞,透过焦痕看见\"沙陀军屠城三日\"的字样。田阿父把功劳簿上的\"李\"字描得格外粗重:\"大家该赐姓李的。\"供桌上的三清像突然倒了,砸碎了我刚捏的避兵泥人。
雨夜最难熬。成都的雨不像长安的雨敲金銮,倒像千万只蚕在啃食桑叶。有个戴幂篱的琵琶女常在檐下弹《凉州词》,弦声比雷声更响。那日我掀开她的皂纱,露出张布满黥纹的脸——竟是当年在麟德殿跳过拓枝舞的宜春苑女伎。她塞给我半块鱼符就咽了气,田阿父说那暗纹对得上被流放的李元礼旧部。
最喜光启元年的春分。长安城的柳絮飘到成都时,我正在喂新得的川马吃饴糖。羽林军小校冲进来摔破了甲胄,后槽牙上还沾着羊肉屑:\"黄巢的人头到了!\"那颗头颅在石灰里腌了三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