被扔在香炉脚,绢帛边角已经焦黑。夜里回宫咳出血痰,吐在金丹匣子上像开了一串石榴花。
腊月里废了郭贵妃的笺表。她跪在雪地里哭,说三郎不该吃道士进献的甘露羹。我砸了案上砚台,墨汁溅到《贞观政要》书页间,把太宗画像染得污浊。吐突承璀来扶时,我闻见他袖口熟悉的铅汞味,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平淮西时,他篦断的犀角梳还收在漆盒里。
元和十五年的元日大朝会,我系玉带时手抖了三次。田弘正献的胡旋女在殿上转了百来圈,石榴裙旋成血雾。吐突承璀凑过来说金丹该进第三转,他新染的鬓角在宫灯下泛着诡异的青。三郎捧酒祝寿时,我竟从他眉梢看出李锜的影子,金盏摔在龙尾道上裂成八瓣。
正月廿七那夜特别静。我在紫宸殿批完淮南蠲免赋税的折子,喉头腥气突然压不住。吐突承璀端来的药汤冒着翡翠色气泡,喝到第三口才尝出熟悉的铅味。更漏声里听见父亲在唤我小名,抬头却见老宦官的笑脸在烛火里扭曲。想喊侍卫时发现舌头木了,案头那尊炼丹铜炉\"咣当\"砸在地上,惊起檐角宿鸦扑棱棱乱飞。
最后看见的是二十岁那年的雪。玄武门城楼的火把还映着猩红斗篷,高崇文的铁甲结满冰霜。父亲的手终于抓住我衣袖,素麻布料摩挲掌心的触感真实得发疼。大明宫的雾霭漫上来时,我忽然看清祖父临终时浑浊眼瞳里映着的不是山河,是丹炉里永不熄灭的青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