褚蒜子昨夜画的眉。雨水开始敲打殿瓦时,八百里加急送来沾血的半幅战旗。
腊月二十三祭灶,败军裹着雪粒子逃回建康。装着头颅的檀木匣被摆上御案时,我正在批阅要求诛杀庾氏全族的奏章。庾怿腐烂的右眼凝望着藻井,我伸手合上他眼皮的瞬间,指甲缝里渗进了黑红的血。
那夜咳疾突然加重,太医令把脉时手抖得像个筛子。我知道时候到了,就像知道北伐注定要败。三更召宗正卿入宫,看着他在烛火下誊写遗诏,忽然想起永和元年那个清晨——兄长也是这般躺在龙床上,看庾冰代笔改写传位诏书。
褚蒜子抱着太子冲进寝殿时,发髻散了一半。两岁的司马聃伸手抓我冠冕上的东珠,被乳母慌忙抱开。我望着帐顶盘旋的金龙,恍惚看见十二岁那年的自己躲在屏风后,偷听庾冰逼兄长立储君。原来这盘棋下了二十年,谁都没能真正赢过谁。
最后一口气散在寅时三刻,宫墙外传来头遍更鼓。我听见褚蒜子在哭,听见何充在念禅位诏,听见庾冰的靴子踏过金砖。建康城的雪还在下,覆盖了朱雀门上未擦净的血迹,就像覆盖二十年前那个雪夜,兄长留在我衣襟上的那抹暗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