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臣正在阶下洒扫。
远远望去,倒真像一位已经避世多年的僧人。
等裴之出现在他面前时,男人也没有多大反应,只是依旧忙着自己手中的活计。
裴之望着石桌上翻开的《南华经》,忽然记起自己这位表弟自从小以来便是一副端庄有礼的模样,自己也从未见过他与别人发生过什么激烈的争吵。
“为何突然想要出家?你可知婶母对你寄予的期望有多大?”
裴之握住茶盏的手背青筋凸起。
清淡的茶汤映出裴书臣深邃的眉眼,他表情淡薄:“世人皆贪名利金钱,可其实这些只是自己欲望的提现,如果摒弃欲望,人生又何尝不是另一番旷阔天地?”
“我这一生,一直活在母亲的阴影下,因为世家的身份,我便对自己设了无数道枷锁,可如今回过头来才发现,其实那些赞美期望与我而言不过是浮云”
“兄长,你可曾有过自己的期望?你当真愿意让裴府将你禁锢一生吗?”
裴之手中的茶盏突然倾斜,半盏冷茶泼在石桌上的《南华经》扉页,墨字洇开成蝴蝶状的暗痕。
期望?男人说的话几乎让他沉溺,身为裴府的嫡长子,他这一生都是活在别人的期望下。
如果一定要有愿望的话,他其实只想要一个人
裴之看着水渍漫过“逍遥游”三个字,忽然想起去年中秋家宴后,沈知凝在回廊捡到他遗落的青玉笔搁。
少女捧着笔搁追上来时,发间步摇缠住了海棠枝,月光在她脖颈勾出莹白的弧线。
“母亲总说裴府的子弟该活成族谱里的工笔画。”裴书臣扫帚划过青砖,沙沙声里混着几不可闻的叹息,“可兄长你看祠堂檐角的脊兽,百年风雨早磨平了它们的利爪。”
暮色漫上道观飞檐时,裴之望着男人重重合上观门。
炉内的香灰飘落在他绣着暗纹的袖口,恍惚化作沈知凝月灯节放走的祈天灯。
那夜他看着少女提着一盏兔灯穿过东院,石榴裙摆扫过青砖时,他还是将桌上为她准备的花灯藏进暗阁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