亲开口道出往事之刻,她藏匿起来的钝痛似也绷不住了。
或许,有那么一天,父亲的声音会成为梦境中的念语,字字思念,又字字不可追。
她的父亲的确老了,老得不止有外在,还有一颗忐忑不安的心。
——别和他再谈什么千秋霸业、功勋卓着,也别和他再谈什么北疆基业、大襄存亡,这些并非不重要,而是早已成了他的底线,眼下他一心想要的不过是沈安若能够平安顺遂,无灾无难。
——而他的所思所愿,沈安若又岂能不懂,只是前路未知,福兮祸兮,谁又能预料。
“我已让冯吉挑选了一万士卒,这一万人皆出自镇北军,他们会护送我前往景都皇城的。待我走后,父亲当多采纳顾念的建议,并多多督促小川练好武艺。”
“顾念是我师父一手养大的,他虽有改天换地之能,却绝不会做出有损北疆基业的事;小川就更不用说了,他是齐麟的徒弟,又孤苦伶仃、无父无母,父亲只要用心教他,他也定会成为我们的亲人的。”
沈安若的言语很轻柔,这些轻柔的言语也与沈天挐方才所说的毫不相关。
显然,她是在有意嘱咐,其言语中也透着对父亲的担忧。
然而,沈天挐听后,反倒猛地拍响桌子,在他双掌不断下压下,整张桌子似也微颤了起来,“就不能不去吗?!如今,你已是天下兵马大元帅,亦是齐家的当家女主人,就不能违逆一次圣意吗?若齐麟尚在,别说是陛下的圣旨了,就算陛下要治罪于他,他也绝不会放在心上!你与齐麟都成婚这么久了,倒是没从他身上学到一点东西!”
他的言语中充满了愤怒,像极了一个处处抱怨且无能的男人,他在愤怒下难掩眉眼无措,他似也在这一刻成了满是反骨的孩子。
沈安若看着沈天挐,其脸上逐渐绽出了难以形容的难为之色。
使她难为的并不是不知如何去回应沈天挐,反倒是打心底心疼自己的父亲。
她只得慢慢凑近,轻轻抬举着沈天挐的手掌,沈天挐的手背很粗糙,虎口处也有一层厚厚的茧,每一块茧又无不诠释着一位将军的战力和荣耀。
只是,这手背实在过于沉重,断无法轻易被抬起,亦无法放松下来。